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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独后厂村30万互联网人跳不出的中国硅谷

北京北五环外,一块叫作后厂村的2.6平方公里的土地被誉为“中国硅谷”。这个远离北京市区的区域聚集了百度、腾讯、网易、新浪等互联网巨头公司,是“中国单位经济产出和智力密度最高的地方”。

站在人类科技发展前沿的同时,后厂村的30万年轻人过着高收入、低消费的生活,承受远离市区、社交匮乏的封闭和孤独。但他们对此并不在意,认为未来比当下更重要。会为现在的生活质量感到困扰吗?这个问题的答案往往是“趁年轻先拼几年”或者“苦是阶段性的”。

背不出门的LV

林晓冉不敢背着LV去后厂村上班。那个块的白棋盘包是她一年前在意大利旅游时买的,同去的朋友在LV店里忙着抢购,纷纷劝她也买一个。她架不住劝,买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奢侈品。可回到后厂村,包套着盒子和防尘袋在衣柜里躺了两个月,她舍不得拆封。

背着它去上班的情景在她脑海中反复放映:从早高峰的地铁13号线到后厂村软件园长长的步行道,男男女女背着款式相似的双肩背。那是互联网大厂给员工发的,各式各样的logo印在上面。

挎着LV走在这样一群人里,太突兀了。她停止了想象,掏出手机给LV拍照,上传到二手平台原价转让。

在互联网大厂做了3年产品经理,林晓冉的生活两点一线,租住的回龙观,工作的后厂村。百度、腾讯、网易、新浪、滴滴、联想……成堆的互联网巨头公司聚集在后厂村,有人这样描述北京北五环外这块2.6平方公里的土地:“中国单位经济产出和智力密度最高的地方,关键词包括巨头科技公司、码农、高学历、高薪资、平均年龄29.2岁。”

这是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。清晨楼下等车、傍晚超市买菜、周末去五彩城吃饭,林晓冉总能碰到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面孔,大概率在后厂村见过。辨别对方是不是后厂村互联网人的方法很简单:看衣着,是不是T恤、衬衫和牛仔裤;看工卡,要么挂在脖子上,要么揣在兜里,绳子露在外面。

“不过,这些都是很表面的,也不是最准确的。”她说。

“那最准确的应该看什么?”

“神情,就是被生活折磨得没有任何朝气的人。一看他的眼神,你就觉得,啊,好累。”

你说繁华就繁华吧

高旗在望京一家外企工作多年,房子也买在望京。长期西装革履的日子,他习惯了精致有情调的状态。清早出门,双肩背里放一袋日常护理套装:一把指甲刀、一支唇膏、一小瓶香水、一瓶薄荷味的护手霜、一瓶迷你保湿乳液。午休时间,他在意“尝鲜”。望京SOHO的小餐厅高度密集,隔一阵就换一批,他中午步行到美食区就总能吃到新菜。下班后,他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家。

但在35岁这年,高旗却做出一个决定,放弃望京的舒适状态,加入滴滴出行,每天早高峰开车来后厂村上班。后厂村路的拥堵程度,已经成了自媒体大号的推送标题,“多少追风少年,在后厂村路上被堵成了油腻中年。”

为什么愿意忍受这样的折磨?高旗的答案很简单:工资高,发展空间大。在后厂村,每年涨薪10%很常见,而他原来为一个海外品牌做了11年市场相关工作,每年最多涨薪3%。

但很多人刚来后厂村时,都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,高收入和贫乏基础设施间的落差超乎想象。网易面试当天,陈一帆跳下公交,跟着导航走了20分钟,走几步就吓一跳,掏出手机到处拍照:砖墙上一排卫星天线,半圆形,像白色的碗;荒地上新栽了几棵树,根部不如人的大腿粗;院子门口两根灰柱子,墙皮掉落,牌子上印着5个黑字:东北旺苗圃。

她发照片给朋友:这是什么鬼地方?

去年的一天,快手的张悦涵收到邮件通知:公司要从五道口搬到后厂村了。她带着好奇读下去,只见结尾写道:大家将迎来福利,附近美食聚集——肯德基、麦当劳、田老师红烧肉。她读了好几遍,忍不住问同事:邮件是在开玩笑吗?

等真搬来后厂村,她才意识到肯德基、麦当劳、田老师红烧肉真的算是美食。因为在辉煌国际广场地下一层“互联网人改善生活的小食堂”里,最常见的是黄焖鸡、麻辣烫、土豆粉。

来后厂村两年了,徐林还是保持着一个习惯,周末清晨7点,步行20分钟到西二旗,再倒两班地铁,坐19站,只为吃一碗豆汁,一个烧饼,四块钱,但路上要花两个小时。没办法,除了公司食堂,后厂村找不到几家早餐店。

吃不好,住也好不到哪儿去。陈一帆去看的第一套房在上地西里,六人合租,一个小次卧月租多。中介说这是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方,靠近华联和五彩城。这是后厂村人最常去的两个商场,打车过去需要半小时。

这也算繁华?陈一帆走进五彩城,连个化妆品专柜都找不到。中介在回来的路上反复说,真的是最繁华的地方了。陈一帆没吭声,你说繁华就繁华吧。

她又去看了后厂村人的另一个聚集地融泽嘉园,离后厂村5公里。走到小区门口,她明白中介为什么说上地西里繁华了,从龙泽地铁站步行20分钟到这里,她只看到了一家7-Eleven便利店。回家后,她马上给中介打电话在上地西里租房。

住安顿好了,出行马上成了问题。陈一帆从前只见过堵车,没见过堵自行车,在后厂村见到了。早晨9点半她骑共享单车去上班,一到后厂村路口就陷入单车的包围里。她先拍照发朋友圈吐槽,又给喜欢的偶像尤长靖发微博私信,我们这里又堵车了。发完又回复了几条朋友圈留言,车群还是没动。

林晓冉从回龙观搭地铁到西二旗,再坐班车到后厂村。冬天刮着大风,多人排着长队,来三趟班车也挤不上去。车程15分钟,等车要一个多小时。“所有的激情、热情都被这个磨没了,磨得你都没有脾气了。”

为了每天通勤时间能短一点儿,后厂村的人们各有招数:一个程序员在下雨天叫不到车,打货拉拉回家。辉煌国际的十字路口,早7点就有30多人排队从大货车上领取卸下来的共享单车,到晚了就没的骑。杨振中的手机上装了3个私营巴士app:滴滴、彩虹、赶趟,好过等待三趟也挤不上去的13号线。

滴滴是后厂村唯一除了出租车,9点后也能报销快车的互联网大厂。从8点半开始,楼下的快车司机停止了接单,他们都等着9点分到远程单。但如果在9点过1分时叫车,滴滴的程序员张晨露说,你大概率要排一小时的队。

后厂村会永远堵下去吗?谁也不清楚答案。人们只知道去年平安夜,快手入驻了,当晚的堵车高峰从8点半延长到了10点。几个月前,绿化带被刨掉一半划为车道,陈雨彤对这个变化的感受是“原来堵5分钟,现在堵4分钟”。而这个春天,腾讯的员工正在陆续迁入。

人被逼急了,什么点子都能想出来。百度的韩小琪有天晚上下班打不到车,灵机一动点了份外卖,搭着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回了家。她把这事当作段子发到公司内网,同事说这办法太好了,下次我也用。

新浪的徐林不愿想这些取巧的捷径,他选择步行回家。楼下的出租车不拉近单,上完8小时夜班后,晚上12点,他走50分钟回到4公里外的家。不看红灯的大货车轰隆隆开过,树丛里窜出的野狗冲他狂叫。为了少一点儿孤零零的感觉,他总是一出大楼就戴上耳机,日文歌和郭德纲的相声交替播放。

徐林走在回家路上时,网易大楼里,张雯还在加班。她抽空刷了一下朋友圈,看到做金融的北大同学也在加班,步行到三里屯酒吧喝了一杯当作调剂。张雯想想自己刚去楼下小卖部买了一瓶椰子水,忍不住自嘲,这就是差距。

凌晨1点,徐林到家了,还没睡的赵凯给他开门。但对于紧闭房门的另一位室友,他俩谁也说不上来是个怎样的人。徐林喊不对他的名字,而赵凯搞不清他究竟在哪儿上班。刚搬来时他说过,但是赵凯忘了。“过去一段时间了,就不太好再去问你在哪儿工作这种问题。”

多数时候,他们闷在各自的小卧室里。灰尘从赵凯房间的窗户飞进来,刚来的时候,他隔几天就拿一块抹布趴在地上擦,如今没这个精力了。

徐林半年前发现床歪了,左边低右边高。或许是床下弹簧出了问题,但他懒得修,想起来就累。他在床左边垫了三个枕头,免得滑下去。这样固然不那么舒服,但他也无所谓,因为累到几分钟就睡着了。

苦是阶段性的

过着这样缺乏品质的生活,为什么不离开后厂村?从山东淄博来到北京的赵凯说,大概是因为原本对生活要求就不高。工作一年后买下块的switch,他已经很满足了。花几万块钱买一个东西,这种事他没想过。他的同事杨振中买衣服首先考虑性价比,“超过三位数我就得thinkthink了。”

这不只是直男程序员的心态,后厂村的女孩们很多也这样。林晓冉戴着59块的粉红色吊坠项链,衣柜里挂着29块的黑色纱裙和80块的格纹西装外套,都是在淘宝上买的。衣服单价不超过块的消费习惯在后厂村很普遍,简单来讲,穿得差一点儿不会痛苦,因为大家都很朴素;穿得好一点儿也不会开心,因为“没人在乎你穿了什么”。

后厂村的普遍观念是,未来比当下更重要。会为现在的生活质量感到困扰吗?这个问题的答案往往是“趁年轻先拼几年”或者“苦是阶段性的”。

如果你内心不认同这一套,离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。在澳洲读研的北京男孩石磊一结束寒假实习,就打定主意不再回来了。澳洲的互联网员工五六点准时下班,有丰富的个人生活。留在墨尔本,他一周还能去3次击剑。为了工作忍受这种偏僻和贫乏,他觉得没必要。

但对于后厂村的多数人来说,可能没有更好的机会。“我们这边很多人的路其实早就已经划好了。”林晓冉年从山东的一所高校毕业,她觉得想做互联网行业的年轻人,在小城市找不到合适的岗位,不待在北京,不待在后厂村,还能有多少选择呢?

实际上,后厂村的人并非没有消费能力。买起科技设备来,钱花得痛快。丁阳天的外星人电脑要两万多块,为了办公轻便,他还买了个小一点儿的SurfacePro,多元,还买了0多块的罗技鼠标、多块的苹果耳机。他知道有些也不符合性价比,但是“就像国贸的人买奢侈品一样,其实是另一种装逼的需求”。

但这本质上还是升级生产力设备,算不得生活消费。相比于享受生活,后厂村人更愿意把钱攒着买房。这里的非京籍年轻人超过七成,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比生活得舒服优雅更重要。

过去半年,徐林为省钱买房算了一笔日常开支的账,发现在食堂吃饭每月要花块,自己带饭最多块,于是每天买菜,在家做好一荤一素,再没吃过食堂。“其实你说这两百块钱有什么,但就是一种心理安慰,告诉自己我在努力省钱了。”

半夜12点,林晓冉还在上网看房。她家在河北农村,不想在村里待一辈子。上班5年,她节衣缩食攒了一笔钱,加上部分借款凑齐万首付,想在回龙观买个万以内的一居室。为此她每个月要还将近1块的贷款,是她月收入的一半多。

听说她要独立买房,父母表示支持。但当听到三百多万这个数字时,他们吓坏了,让她赶紧回家。

“他们不明白我已经走出来,就没法再接受回去的生活了。”一次回老家时,林晓冉见到了高中同桌,大专毕业后留在县城做中学老师,嫁人、买房,在当地安居乐业,看上去挺知足的。但林晓冉很确定,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半夜看完房子,她又习惯性地打开几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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