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碰瓷者一躺就能躺够半年花销的年代,行车记录仪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神器,当然它可以还原有利于维权和洗白的事情真相,也可以如实记录车主的黑历史,让他百口莫辩。
一位处于社会底层的卑微小市民不小心看到了道貌岸然、光芒万丈的佛像厂老板的行车记录仪,从此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有些人外表蓬头垢面,内心朴实无华;有些人外表光鲜亮丽,内心狼狈不堪。
连庄严神圣的“护国法会”佛像,也被卷入这场俗世的纷争。《大佛普拉斯》题目就具备了中西合璧、严肃不失诙谐,讽刺不失体统的黑色幽默。
一位靠便利店废弃品充饥却梦想飞向自己的小小宇宙,热爱抓娃娃来还原儿时天真幻想的人;另一位担任夜间警卫的中年人,稀里糊涂地过大半辈子却心里记挂自己体弱多病老母亲的人。
这两位衣不蔽体、食不果腹的人常常聚在一起,一次在好奇心驱使下,打开了一个存有许多只有前方风景和声音的视频文件夹,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,释放出藏污纳垢的角落隐藏的不为人知秘密,释放出万般罪恶,包括自己的杀身之罪。
有钱人的世界是缤纷多彩的,即使是前挡风玻璃外的单一视角;穷人的世界只有苍白和漆黑,即使是“这电影是黑白的,你不说别人看的出来吗”的粉色摩托车。
对他们来讲,不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,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,因为光是生活里面就有解决不完的困难。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正义,但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,毕竟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,哪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的。
而腰缠万贯的董事长启文,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典型。博学多才,事业有成,香车美女环绕的腐败生活是底层人做梦也无法想象的奢靡,酒池肉林中无数女性争奇斗艳,为争宠而使出浑身解数,这大概才是最纯粹的爱——只用钞票就可以换来的爱。
奔驰车内的空间是狭窄的,但足以容纳两个人翻云覆雨;驾驶人的精神是专注的,但用身体去感受主动投怀送抱的人的热情,还是绰绰有余。
在电脑彩色的世界中,有钱,真的可以为所欲为。电玩机的摇杆,豪车的档把,也找到了有温度的替代品。
在现实黑白的世界中,有背景,依山傍水,背后是不可撼动的势力;没有背景,就只能有背影,背后是墙,墙上贴的不过是挂历上的香蕉、芭乐、凤梨、莲雾,还有字——走不完的背字。
肚财是,菜埔是,释迦是,土豆也是。他们是拾荒者、看门人、流浪汉和便利店员,是接地气到粗俗下流的人,是可以从世界上悄无声息消失也没人注意到的人,是担心遭遇灭顶之灾去求神问卜“倒霉上卦摊”的人,是与社会格格不入很难翻身的人,也是即使掌握真理也没办法改变命运的人。
有性格使然,有环境造就,都无可奈何。
当肚财和菜埔的窥探欲和下三路情怀作祟时,他们所窥见的不再是启文与情妇们的爱恨纠葛,不再是为富不仁的人们骄奢淫逸的生活,也不再是政商勾结同流合污的世道。
更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,丑陋的真相赤裸裸地曝光后,他们该何去何从。
记录仪里的彩色世界不只是复杂的爱恨情仇,虚假的逢场作戏,满足两位龌龊心理的实况转录,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被瞬间剥夺,一个至高无上的人设顷刻崩塌,一部记录现实之虚伪丑陋的“纪录片”。
风度翩翩的启文为平民百姓所展现的一切都是假的,假到脱落的假发之下寸草不生,像他富足背后内心的贫瘠。
或许他引领了《隐秘的角落》中张东升的潮流,让这一类人在假发的伪装下,谦逊温和又气宇轩昂。
只可惜那爱慕虚荣还自认为“据理力争”的蠢女人,就此命丧黄泉,毁尸灭迹的方式更是亵渎了善信们神圣的信仰。
佛像中藏着尸体,当僧人们为众生祈愿而唱诵时,慈祥肃穆的佛像映在佛堂内的影子,竟给人脊背发麻的恶寒,或许这是天道轮回对大逆不道的人无声的果报。
知晓真相的人只能选择最无力的反抗,然而金钱早已为它的持有者铺平一切通路,那些阻碍只要消失就好了。
肚财在轻而易举享受到他奢求的人间乐趣之后,被发现醉酒死于车祸,匪夷所思。一个人死于意外还是谋杀,只要看想制造这起事故的人是何方神圣就好。
肚财现在死了并没什么不好,起码在他死的时候,在地上还能画出一个人形。
他活着的时候,畏畏缩缩,每一天都如苟且偷生,在世人眼中也无法被称作一个完整的“人”。大庭广众之下横死,也不过是从头到脚覆上一层白布,被弃之如敝履,从此无人问津。
唯一记挂他的,大概是依旧提心吊胆地活着,同命相连的菜埔吧。突然被优待,第一次被支配者视为人,天知道这是不是他也将与世长辞之前的神圣仪式?
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了,人们可以搭乘太空船到达月球,却永远无法探索人们内心的宇宙。
我们探索不到启文副驾驶的秘密,也探索不到肚财的飞碟里哪一只娃娃住着他早已在现实中幻灭的梦。
我们只知道心狠手辣的土豪劣绅在创造信仰,收割着那些渴望时来运转之人的财富、智慧和灵魂。
毕竟有钱就有效率,有背景就好办事,当一个人有钱有钱又有背景时,大家就会和你博感情。
但现实中没有基督山伯爵——那脱离暗无天日的生活后,摇身一变成上层人,赚回背景和感情的华丽复仇者。
毕竟生来注定的天壤之别,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,彻底摧毁着原始的信仰。